观点实录 | 杨团：乡村振兴是中国未来几十年最大的公益

观点实录 | 杨团：乡村振兴是中国未来几十年最大的公益

中国到底面临了哪些公益挑战。然后看新公益需要怎样的思想认识刷新，怎么应对这些挑战。我想讲三个方面：一是慈善捐赠有什么新挑战；二是从2018年十大慈善热点事件，我们回看有哪些新挑战；三是新时期，我们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，这个大变局是国际国内形势异常复杂，这个新时期又面临怎样的挑战；最后，怎么回应这些挑战。

一。 慈善捐赠的新挑战

     我们先从一些基本数据看起，2018年社会捐赠总量。虽然现在已经到2019年中期了，但所有捐赠总量最终要敲实是需要到年底，我们现在是每年滚动预估，这部分数字是我主编的慈善蓝皮书刚刚发布的数据。

     2018年比起2016、2017年是什么情况？是非常明显下降的趋势。到底在哪里下降了呢，最重要的是什么呢，最重要的是民政系统下降，2017年25亿，2018年是8亿元。然后是慈善会整个系统，从慈善总会到各地的会，2017年是450亿，2018年是220亿元，大幅度下降。其它的，基金会系统有所下降，社团、群体、民非有所下降，其他接收主体有所下降。

      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慈善会的系统下降这么多，中华慈善总会一直主要是靠物资捐赠，而物资捐赠当中，主要是药品。由于国家在2018年有一个政策，对药品的价格做了调整。价格调整大家也知道，实际上它不是别的，是一种价格缩水。

志愿服务一路飙升，2017年是548亿，到2018年824亿，增加的比例超过了50%。大家可能问，说这对不对？实际上志愿服务是经过了6年的长时期摸索，而且对标的是国际标准。包括志愿服务乘多少小时，多少小时乘上小时价格，是按国际标准定的。该缩水的，两年前就缩了，所以这个数据是比较靠实的。全部一路增长，不光是总数，活跃、参与率，一路增长。

      彩票公益金。为什么要把彩票公益金放进来，这是经过深刻的讨论。彩票是人们自愿购买的，而彩票公益金是从彩票购买额里按一定比例提取的。彩票当年设立的时候就非常清楚，它是要支持社会公益的，所以你的彩票没有中彩就要进入对应社会福利支持。2018年这个部分略有增长，基本上可以说彩票公益金已经是三分天下有其一，每年都有这么大的量，所以这个部分的使用是未来非常重要的方向。

2013-2018年社会捐赠、志愿服务贡献价值、彩票公益金、全核算社会公益总价值总额变化，这三个加起来是3266亿，基本面守住了，也就是说还是保持在原有2017年基础上差不太多，原因在于志愿服务做出了大的贡献。社会捐赠总量下降了26%，彩票基本上是持平，增长15%，志愿服务是50%，所以最后全核算年度变化率是应该持平，增长1.5%。

社会组织。2018年基金会有所增长；社会团体基本持平的；社会服务机构，就是民非是有所增长的，总体社会组织增长率是7.1%。也就是说，并没有什么增长。总体上来讲，社会捐赠的数据，社会组织数据，我们认为它是出现了持平当中下滑的趋向。而志愿者的时间捐赠快速上升，这个是不是意味着一种挑战？在今后国际国内格局变化当中，社会捐赠这一块随着经济变化是不是会发生一定趋势性改变呢？这是值得我们大家考虑的，是挑战之一。

二。慈善事件的挑战

      这十个事件，我们蓝皮书公布了，这个排名是按公众投票和专家投票加起来的。这里面很重要的，一部分是关于政策，回应政策，章程要写入党建的内容，还有配套体系，还有汶川十周年救助。去掉这个部分以后，我们很清晰看到2018年一些重要的事件，第一个就是性骚扰事件；第二是《我不是药神》引起公益方面大讨论；三是关于冰花男孩事件、天价孤儿药事件，这些都折射出公益慈善界一些深层的问题。

      像性骚扰事件，这些实际上是慈善伦理的叩问。而且这个事件为什么最终在公益界爆发出来？有人说演艺界厉害得多了，公司、企业都比慈善界厉害。有的人心中忿忿不平，为什么这个社会对慈善界要求这么苛刻呢？实际上这正是大家心中有这么一块真正干净纯净的地，这一块心田不允许污染，这是公众的要求。所以它比简单的慈善捐赠要求提升了，这说明什么，说明社会慈善在人们心中地位甚至有一种神圣意味，不容玷污。不单是钱上不能有一丝一毫不按照慈善的原则办事，而且在人的行为上，特别是公益领头人，他的行为就是要端庄。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缓解，它在后面持续的发酵当中。但它提出对慈善伦理的叩问和天价药是结合在一起。

     《我不是药神》就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，而且它反映了孤儿药当中国家政策的问题，所以这些都是很深刻的叩问。还有黑土麦田信任危机，这个组织内部有一些管理性的问题，没有理好，内部提出问题怎么解决。这个组织好在什么，并没有因此被打垮，它收缩了，但是更加认真应对，还是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。

      从事件来看，尽管正向的政府对于《慈善法》配套措施践行了很多方面的推动，但这些慈善法治并没有说2016年《慈善法》通过了，2017年、2018年就一路上飙，不是的。实际上进入了一个很紧张交织的，甚至充满了困惑的时期，2018年很明显看到这样一些问题，到底这是一个时间的不适，而是需要相对比较长的调整，调整当中是不是需要双方的调整，不仅仅是社会组织的调整，同时还有政府，还有政策，大家都得互相，互适互调，这是第二个方面的重要挑战。

三。新时期的挑战

      什么是新时期，为什么要提出新时期？我们说国内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，到底体现在哪儿？当然体现在乡村，乡村是个大洼地。这个洼地的最底是谁呢？是贫困户，所以要精准扶贫。但精准扶贫，我们已经看到了，不光光是扶贫，而是整个乡村面貌都必须要改变。整个乡村和城市之间巨大的鸿沟，要经过33年的努力把它填起来，所以这是非常艰巨的任务。不光是贫困户的问题，乡村和城市这样的差距就摆在我们面前。

      还有国际上的问题，我说它是一种新型的世界大战。过去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是通过武力拼的，而今天通过贸易战已经波及到了每个人。不但是中国人，也包括非洲的，拉丁美洲，那些贫困地区的人，他们都受到这样的影响，影响波及面之广从经济利益角度到社会，到这种不平等，国与国之间不平等，权力之间很大的分化，都是新型的，不是武力。武力可能是局部的，但它在经济上的侵略是从来没有过的。这样新型的、世界性的大战引起的是全面的世界性的危机，是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，这个话从中国人、美国人、欧洲人口中全都喊出来。

      对中国来讲，我们非常清楚最大的腹地是农村，最多的人口在农村，中国如果不能把农村做好，不能实现农业和农村现代化，中国不会有稳定的未来。中国没有稳定的未来，世界就没有稳定的未来，所以乡村振兴事关城乡格局的演变，关系中国现代化的成败，甚至也关系着世界的前景。到了哪一天，中国乡村都存在；到了哪一天，中国的乡村都会有相当多的人口。4亿多农村人口，是欧洲7亿人口的一半多一点。如果我们一边是非常繁荣的城市，一边是凋敝的乡村，这不符合党的宗旨，也不符合全体人民的期望。它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，实现乡村振兴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，这是个伟大的创举。

      没有现成可照搬照抄的经验，中国人只能靠自己探索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到今天真正做到乡村都现代化了，城乡能够共同发展，这样的国家全世界也没几个。将近200个国家当中超过1个亿的国家有13个。而这13个当中，如果说乡村城市都一体化、现代化了的只有两个，日本和美国。而他们的人口数，一个1亿多，一个3亿多，还不到中国人的零头。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实现乡村振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，而且要靠我们自己探索。虽然他们的经验可以借鉴一部分，但一定是我们自己才能做出来，没有一个现成的经验能给我们探索。

那我们现在需要树立什么样的新理念，需要树立什么样的新思想？为什么说乡村振兴是中国未来几十年最大的公益？因为大家都认同，这个事做到了，中国人才能自立于世界之巅。这样的公益一定是政府公益和民间公益的总和，一定是要两方面结合起来。政府公益是个强制性公益，为什么？因为我们拿税收去支持。民间公益是自愿的，是每个人自愿拿出钱来，自愿拿我们行动去支持。所以我们所说的慈善，符合《慈善法》的慈善，是一个大慈善。这个大慈善是把传统慈善和现代慈善融合起来，现代慈善就是要走向民间公益，而民间公益是大家共同做的。

      政府在乡村振兴的大公益当中要起重要的引领作用。那么这样就有一个问题，政府和非政府，政府和公益组织，我们过去讲，叫做是“群己权界”，是严复翻译过来的（注：穆勒《论自由》，严复当年用文言语句翻译为《群己权界论》。公域讲权力，私域曰权利；公域讲民主，私域言自由。这就是“群己界线”，或曰“群己权界”——“群”者，群体、社会公域也；“己”者，自己、个人私域也；亦即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要区分清楚。）我自己都讲了15年。但今天要讲合作。政府和非政府，分力重要还是合作重要？今天应该说合作比分力更重要。边界重要还是目标重要？今天要讲目标更重要。我们为了乡村振兴——中国最大的公益目标，社会组织要支持政府，和政府合作来共同推动乡村振兴。2010年在灵山开一个世界公益发起人大会。我那时候就提过世界公益，觉得国际形势已经非常复杂化了。2014年，我又再一次提世界公益，也就是说中国是个经济大国，如何走向世界公益大国。那后来中央讲“一带一路”，我认为这就是世界公益大国。世界公益的概念是什么，就是要把各种力量，包括政府的力量、社会组织的力量、企业的力量、各种研究的力量、还有媒体的力量结合起来。

      讲到社会组织参与乡村振兴，说这个还没有真正破题，可能说的有点保守了。其实我以为今天台上这么多慈善组织作为政府扶贫合作伙伴，起码在浙江、在杭州破题了。这些组织作为扶贫合作伙伴，里面既有基金会，又有相当一部分是企业，还有我们的媒体，是一个政、产、学、研、社、农六界共同努力。所以我认为这个方式就是破题了。但这个方式要更多地得到政府支持和合作，所以这方面还可以再加油。

     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呢，我们的社会组织城乡融合做得比较少，就是单单做农村，或者单单做儿童，这个是有问题的。乡村振兴国家讲五个：产业、人才、生态、文化、合作组织。合作组织非常重要，不做好的话乡村振兴非常难。

      农民的再组织化，小农户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，有机衔接的中间枢纽是谁？社会组织还没有去当枢纽的能力，一定要想办法把农民组织拉动起来，让它再组织化，去支持农民组织，这才能成为枢纽。所以社会组织进入乡村振兴到底怎么做，有非常多的问题需要探索。我认为传化基金会开了一个头，它所做的安心驿站是把农民团结起来。在社会组织做乡村振兴当中有非常多的点可以探索，而这个探索不是出奇制胜，光补充还不行，要探索到乡村振兴的大问题在哪儿，要探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有机衔接的关键点在哪儿。社会组织要在政府做不到，又想做的关节点上发力。不仅是城市会做的那一套，所以这个部分的挑战是最大的。社会组织缺乏乡村振兴的基本知识，固守传统，思想意识上没有突破。现在我们做的这些可以梳理，但不是只给钱就行。乡村现在政府掏的钱不少了，比我们掏的不知道多多少，几百倍，几千倍，我们怎么做要想清楚。

四。回应挑战，我们要做什么？

      船到中流浪更急，人到半山路更陡，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慈善了，很多问题扑面而来。理念的、思想的、技术的、方法的。但不管怎么样，技术、方法总是受理念思想的指引。现在讲国家遇到的问题是有多重不确定性的，是处于全球经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。改革40年有非常多的矛盾产生出来，深层的矛盾暴露出来，有些地方进入了博弈的短兵相接。而乡村振兴又是一个特别大的希望，是所有老百姓，包括城里人，大家都知道的，没有乡村就没有稳定的中国，也没有我们大家所有人的好日子。

      这样支持几亿农民走向全面小康、城乡融合的路是要对底层人彻底解放，这也是跟我们的公益目标完全一致的。所以它一定要聚焦于一些内部的体制、机制和制度的持续改革。产学研社农还有政府要能够六界协同合作，互相助力。通过推动乡村振兴这个伟大战略，在这当中解决我们公益界的诸多问题。这很可能是公益界未来最大的走向，也是我们可以借力使力的，借国家战略之力，实现公益界一种内部更好的创新和改革。